（合唱）满腔激愤何处倾？天旋地转哭无声！昏沉沉两眼发黑人不见，恍惚间尘市喧嚣都不闻。
（方唱）我慧良陷身黑网强挣扎，前后冲杀，左右撕拼，四方求索，八面探寻。志未歇，力已尽，气未馁，心磨损。突不破缺口，寻不到出路，在这人生阶梯上，我还能攀到第几层？!我也曾，历尽坎坷图拔身，岂知终究仍是人下人！难道说人生希望已幻灭？迷蒙中两条道路在招引，一条是引我步步向泥淖，荆棘中，爱情和屈辱连根生;一条是，引我攀越险峰向大海，浪花中，真正的人生多光明！面临这生活的抉择岔路口，我踌躇难前苦思忖，忍辱生存非我愿，永离恩兄——不！我的心不忍。怎去从，难寻问，身颤栗，情崩溃，苦痛煎熬我的心！人生啊，为何对我忒无情？苍天呀，谁能助我脱苦境？！
（潘白）慧良！夜深了，歇息去吧！
（方白）潘兄，让我们一起坐一会吧！
（潘白）我对不起你！
（方白）不，是我连累了你！因为我的命运同它一样……
（潘白）同它一样？……
（方唱）你看这，泥塑彩绘似锦绣，多少人，视作珍品互赠送，可是在，土生土长的衣胞地，人人碎它是泥俑。似同我——
（潘白）似同你？
（方唱）脱离泥淖几秋冬，只因出身卑，依然被讥讽。在这里，想求一个平等的人格希望灭，在这里，欲闯一条艺术的前途出路穷。左思右想——
（潘唱）左思右想……
（合唱）相视无语，心似潮涌。
（方旁唱）他背已佝偻须已苍，我一阵心酸热泪涌。
（潘旁唱）她愁锁双眉人憔悴，我一声长叹愧满胸！
（方旁唱）十六载、十六载，他为我遮风挡雨心力穷。
（潘旁唱）十六载、十六载，她攀越人生几重峰。
（方旁唱）往后的日子……需要我——相携相扶相伴送。
（潘旁唱）屈辱匍匐在尘埃中。
（同唱）想起他凄凉的晚景心欲碎，想起她屈辱的处境神黯伤，一个“走”字口边留
（心上涌）！
（潘白）慧良，刚才你的话还没讲完呢？
（方白）没啥，夜深了，回房歇息吧！
（潘白）不，你是怕我伤心，不愿意讲吧？
（方白）潘兄……
（潘白）要晓得，你有事瞒我，我比啥都难受！
（方白）潘兄，我不瞒你，我是想过、想过……想过
（走）！
（潘白）走？！啊——血！
（方旁唱）潘兄啊，我不走，我不走，我再不走。慧良与你长相守。
（潘唱）慧良啊！多年离别相思苦，催我白了少年头。你愿与我长相守，我日思夜想梦寐求。可是痛定思痛再想一想，极应该忍痛割爱放你走。
（方白）不，不，潘兄，
（唱）多年离别相思苦，催你白了少年头。而今你，境况日衰身有病，需要我相伴左右常相随。我的潘兄啊，你愿割爱我难舍，纵然要走也说留。
（潘唱）留下你陪伴我，你处境屈辱我内疚，要晓得我是年华殆尽仕途穷，已无力将你来庇佑。而况你爱艺术如生命，这勒令三条怎忍受。我的慧良啊，纵然我爱你不能拖累你，我唯愿你，展翅千里去追求。
（白）慧良，我来为你送行。
（合唱）夜色浓，月光亮。
（潘唱）此一去，西行万里涉重洋，
（合唱）涉重洋。
（潘唱）风雨谁相护，患难谁相帮？
（合唱）谁相帮？
（潘唱）一杯水酒祝平安，
（合唱）一路平安！
（潘唱）我身难护送心随往。
（合唱）心随往。
（潘唱）二杯水酒祝成功，我身难相助心祈望。
（合唱）心祈望。
（方唱）从此后相思欲寄从何寄，何日再相见，夜半梦三更。
（潘唱）三杯酒
（方唱）三杯酒一一慧良跪敬恩兄尝，杯盏难盛情满腔。
（合唱）啊，情满腔。
（方唱）忘不了，江上酒家初相逢，一曲古调知音赏。监督府中相留我，月夜教读在书房。忘不了，为了救我出风尘，甘愿自身溅泥浆，为了给我受教育，百里相送到浦江。巴黎留学，是你忍痛舍子来成全，是你节衣缩食来供养。潘兄啊，你还我清白赐我爱，你教我吸取知识增力量，你引我，学画从艺追求美，你助我，人生阶梯勇登上。十六年你与我互体贴，共荣辱，相关怀，同甘苦。
（潘唱）苍天啊，为什么到如今我们恩爱夫妻，还要挥泪告别天各一方？！为什么，你我相爱被人讥？为什么，你报考美专未上榜？为什么，我为官清正被降职？为什么，小人得志青云上？为什么，画展之上公然将你出身贬？为什么，勒令三条逼你离申江？为什么，我巍巍丈夫难护妻？为什么，你堂堂教授尊严丧？为什么，在生你养你的故土上，你容身立足竟会无地方？！
（方白）潘兄！
（合唱）一生求索路迢迢，泪洒烟波涉重洋。